陆淮摆出一个公式化标准笑容。嘴唇微弯而眼角不动。他望着学员席,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这让曾真真想起了高一的时候。高一那次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重要事件,堪称两人结为死对头的起点事件。

    高一一开始时,陆淮尽管偶尔大放厥词,但由于和曾真真算不上太熟,总也保留着几分。如此,让她产生了“这个人其实也就是虚假嚣张”的错觉。

    她是非常有自制力的刻苦尖子生,每天六点就要起床跑步、去食堂吃饭,不到七点便要去教室自习。每天从食堂离开的最后一刹那,总能见到陆淮一副睡不醒的样子,头发有的竖着有的塌着,懒洋洋在窗口前排队。

    曾真真好奇一整天都在教室睡觉的陆淮到底吃了什么东西,才能考得那么好。有次她吃完了、收好盘子了,并没有离开,而是悄悄地不远不近地跟在陆淮所在的队伍后面。后来她反复回忆过这段剧情,后悔不已:如果她没那么好奇,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,她将拥有一个风平浪静的完美高中。

    但她跟过去了,这是她做出的第一项错误决定。曾真真站在队伍中,听到前面有人问陆淮:“淮哥昨晚玩到几点啊?”

    一道颇疲惫不耐少年音,低哑着混了些颗粒的质感:“三点,再熬要废。出去住了。”

    那人继续问:“天天夜不归寝,这次是哪个酒吧?”

    那声音极为不悦:“Waiting吧,一星期了。MD累死老子了。”

    那人:“哈哈哈,陆哥肾好。”

    一口闷气堵在曾真真的喉咙处提不上来。她只道是陆淮白天睡觉晚上熬夜学习,才能堪堪保住这成绩。谁知道还会去……酒吧?他一个未成年人去什么酒吧。去酒吧有利于提升学习成绩吗?肾好。肾好什么鬼。

    曾真真看到陆淮点了两个鸡蛋一碗粥、5毛钱一块的腐乳,半耷拉着眼皮往就餐区走。这也并不是什么增强记忆力的奇葩大补方子。不过曾真真决定以后多为自己加一只鸡蛋。

    原本学业很忙。原本这早晨对话也应该被曾真真很快忘掉才对。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,一整天,甚至第二天、第三天,她的头脑里都飘荡着一个白天睡觉、晚上去酒吧走肾的男高中生,陆淮落拓又嚣张的样子病毒一般驻扎就位。

    她决定重新清洗CPU,格式化一下大脑,不能让“去酒吧有利于学习”这个奇怪的思路侵蚀她的中央处理器。

    这是让她后来悔恨万分的第二个决定。

    在一个周六夜晚,她戴了墨镜口罩,找了一件看上去不那么稚嫩的连衣裙,心中打鼓地去了酒吧街。尽管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小了,可是酒吧街的人还是轻而易举看出她是学生,连站在路边揽客的服务生都不招呼她。

    她在Waiting吧门外站了会儿,向里寻找,没有看到陆淮。

    她当时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执念那么深,总之那个夜晚,她一家家的找,仿佛不看到陆淮和小姐姐在酒吧里打情骂俏,这块病毒就查杀不干净。

    十点半了。她无意间错过了关寝时间。丧、且无聊,站在酒吧街外孔桥边上吹冷风,看下面被灯红酒绿染得光怪陆离的河水,思考接下来要去哪。这是她做错的第三件事。

    那天她就在河边站着,心想待会儿再从网上找个旅馆住下。正刷着手机,旁边忽然飘来一缕苍白的烟雾,柔和的、又带着炙烤过的呛。一道低哑的声音跟曾真真说:“找我呢啊。”

    曾真真受惊扭头,看到陆淮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烟,明明灭灭的红点后眸色晦暗不明。他和白天气质截然不同,黑色鸭舌帽和宽大黑色卫衣,长裤勾勒了很好的腿型,裤脚收进在短靴里。十根手指里至少有五只带了戒指,一条银质的项链垂在胸前。身上有一种类似草木的清新气味。

    陆淮当时嗤笑一声:“一条街的人都看见你挨家挨店的探头探脑,说小孩在追星。。”

    曾真真语结。本来想悄悄做事,结果到底被他先发现。她被陆淮这张全校女生都堪称神颜的脸注视着,看他眸子黑得不像话。脸烫,舌又燥,一颗心被一根线吊起来在空中晃,不落地。